记录世界上的伟大事件 艾迪·凯什(Ed Kashi)访谈
采访/沈绮颖(SIM Chi Yin) 翻译/阳丽君 胡渊 译校/沈绮颖(SIM Chi Yin)
编者:本文首发于《中国摄影家》杂志2015年第2期,现特邀采访人、VII 图片社摄影师沈绮颖(SIM Chi Yin)小姐对译文做了精准的校译,将全文连同摄影师艾迪·凯什(Ed Kashi)的作品一起作为本网春节特稿刊发于此,以飨读者。
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玛格南图片社在世界范围内享有盛誉,并为众多摄影师们学习、膜拜;随后美国的联系图片社掀起一股“contact”之风,其摄影师们敏锐的视角、富有张力的作品为大家所赞赏;而现在VII 图片社容纳了世界上最优秀的年轻摄影师,他们秉有更开放的全球化视野,具有更锐利的探究世界的眼睛,创造出更丰富更精彩的摄影作品。我们请该图片社的沈绮颖(SIM Chi Yin)与她的优秀同事们——VII 图片社的摄影师进行对话。沈绮颖是新加坡华人,她在伦敦经济政治学院获得了历史和国际关系学位,在社会问题上她不单单为自己工作,她也为《纽约客》《时代》《纽约时报》《金融时代》等媒体拍摄,她是首位,也是唯一加入VII 图片社的亚裔摄影师,曾获《她世界》杂志年度“青年女性成就奖”,联合早报网2014 年度人物等。这期访谈的对象是艾迪·凯什(Ed Kashi),艾迪·凯什是一个摄影记者,电影制片人和教育家。他的拍摄视角敏锐独特,并且与他的拍摄对象保有一种亲密的关系,作为VII 图片社的一员,艾迪被公认为以复杂的图像来呈现让人注目的人类状况。
除了报道任务、制作和个人项目,艾迪还是一位教育家,他指导学生如何摄影,参与关于新闻摄影、纪实摄影和多媒体讲故事的论坛和讲座。艾迪获得了多项奖项,包括2011 年世界新闻摄影比赛,联合国儿童基金会2010 年度照片等。去年,在平遥国际摄影大展展出了他的部分作品。艾迪除了拍摄静态的照片之外,同时也拍摄视频,这对中国的纪实摄影师来说,也具有一定的借鉴意义。他在访谈中谈到,纪实摄影发展的一个现象并不是一个趋势,伟大的记者或摄影记者会推动摄影艺术形式的边界,会有一些创新,但最终伟大的作品总是以伟大的故事、伟大的人物为主,尤其是以特别感染人的形式来叙述。这个观点很有启发意义。

艾迪·凯什(Ed Kashi)
沈绮颖:你以前是否在中国办过展览?
艾迪·凯什:这是我在中国办的第二个展览。几年以前,我拍了些照片,是关于尼日利亚三角州石油开采的影响,办了一个展览。
沈绮颖:相信这是你的作品在中国的一次大的展示。
艾迪·凯什:是的,非常荣幸,但也有点伤心,因为我自己没有去。
沈绮颖:你能说说展出作品的故事吗?
艾迪·凯什:展出的作品是50幅,包括尼日利亚北部基督教和穆斯林的冲突,还有正在进行的尼加拉瓜的神秘肾病,还有去年在伊拉克和约旦拍摄的叙利亚难民。
沈绮颖: 为什么选择这些故事?
艾迪·凯什:一方面是尼加拉瓜正在开展的工程,基督教和穆斯林的冲突导致的暴力是世界政治中比较重要的一部分,叙利亚难民问题也是长期引起讨论和争议的。当然,这些作品不仅仅是我参与其中的项目和事件,同时,这些事件也很吸引我,并且这些事情正在发展变化当中,还没有结束。通过这些作品,希望能让中国的观众去了解这些事情。
沈绮颖:你期待中国的观众怎么看待你的作品?
艾迪·凯什:除了我的作品对世界的记录获得人们的赞赏之外,我同时对交流也很感兴趣。希望我的作品能激发人们对这个世界发生的一些事情感兴趣,使人们了解更多的东西。中国在世界的重要性已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我希望这个国家能知道这个世界上发生的一些事情,这些事情是很关键的。
美国军事警察在巴格达基地派出所监视铁丝网的安装。
伊拉克,2003 年11 月。 摄影:艾迪·凯什(© Ed Kashi/ VII)
1996 年10 月1 日,黎巴嫩,人们在游艇俱乐部里做日光浴,旁边是贝鲁特经受战争创伤的圣乔治酒店。圣乔治酒店过去是贝鲁特
迷人的象征,在内战时期是投弹的爆炸点。 摄影:艾迪·凯什(© Ed Kashi/ VII)
沈绮颖:什么事情驱使你成为一名报道摄影家?尤其是像现在大家都认为他们都是摄影师的时代。
艾迪·凯什:对价值的追求驱使我长期做这个工作,你知道,是一种对世界的真诚的好奇,一种参与这个世界的欲望,去学习一些新东西,认识事物并讲述故事的欲望。我确实相信图像化叙述的力量,在某种方面,讲述视觉故事从来没有如此重要,特别是在互联网,或新的数字平台,在这上面讲述故事,并且分享作品。此外,我们可以加入声音、动作等多媒体的图片处理。这样的话我们就有了接近人们的一种新的方式,这种方式几年前是并不存在的。我认为社会有知识才能使人性往前发展。
沈绮颖:中国正像世界上其他地方一样,从传统纪实摄影转向概念纪实摄影,你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艾迪·凯什:人们把纪实摄影发展的一个现象看作是一个趋势,这是错误的看法。伟大的记者或图片记者他们当然会推动这种媒体的艺术形式的边界,会有一些创新,但最终伟大的作品总是以伟大的故事、伟大的人物为主,尤其是以特别感染人的形式来叙述,与很奇幻的形式相关度是比较少的。艺术形式创新的趋势会对记者行业产生一些扩大的影响,产生了一种动机或批判,这个东西对社会不是很健康,我是真诚的相信这个事情的。我们应该要去扩展艺术的边界或尝试新的形式,但最终,你要尝试讲故事的话,特别是去报道世界上一些很重要的事情,那么重量和价值应该较少的放在一种新形式上面去,而应该放在是不是在讲一个伟大的事情,是不是以一种精确的形式来讲,以及故事的真实性。

孩子们在大马士革老城基督教徒居住的街区模仿现代超级英雄和恶棍。叙利亚,2008 年4 月19 日。 摄影:艾迪·凯什(© Ed Kashi/VII)
1993 年11 月19 日,埃及开罗的死亡之城的一个玻璃工厂。玻璃鼓风者开始了一个新项目。这个玻璃厂是墓地里繁荣的众多小厂之一。
在开罗,住房短缺者声称他们有权拥有城市的主要墓地。超过一百万的人在陵墓里生活、工作、购物和上学。这个死亡之城是一个兴旺
的大墓地,在那里死者的尊严和生者的需求共存。 摄影:艾迪·凯什(© Ed Kashi/VII)
沈绮颖:互联网时代,有人宣称报道摄影已死,你怎么看?
艾迪·凯什:纪实摄影从来没有这么活跃过,从来没有像现在被这么多人在这么多地方去实践,不再仅仅局限在美洲、日本、欧洲,每个地方都有。中国产生了大量的纪实报道,斯里兰卡、印度、非洲,世界上的许多地区都在创作非常棒的报道纪实照片和伟大的纪实摄影作品,我从来没有看见这种媒体的消亡,尤其是在经济结构很困难的时候。
沈绮颖:我代表年轻的中国观众问你一个问题,你在现在的行业里怎么靠报道摄影养家?
艾迪·凯什:你知道这个笑话吧?你如果想成为一名百万富翁摄影家,一开始先做个亿万富翁!这不是一个轻松的职业,从来没有轻松过。不过近期,在传统媒体,如杂志、报纸,机会越来越少,但是在基金会、非政府组织,有越来越多的机会。如果你想创造一些东西,明确你的想法,可以找到一些资金的资助。另外,过去几年,除了传统媒体会付钱,现在新的数码平台也开始付钱,一直到创造出新的媒体经济结构,并产生完全可以支撑生活的收入。记者行业本来从来不会赚大钱,也不是精英的一部分,如果想赚钱你可以做一个有名的作家,记者行业还是一个蓝领行业,但记者这份工作能让人获得很大荣誉,并使人感到自豪和使命感,也是公民社会的一部分。
沈绮颖:你经历世界上那么多的悲伤,怎样保持一种积极乐观的生活态度?
艾迪·凯什:人总是要有正能量的,我的孩子和家庭是很重要的因素,他们给了我很多快乐幸福的能量。我经历了很多事情,见到了很多悲惨的东西,暴力、冲突等,但同时也看到人们的正直, 尊严、勤奋,这些美好的东西。我努力保持平衡的态度。我的底线是,人生总是很困难的,无论自己还是别人,虽然看到人性阴暗的一面,同时也要看到人性美好的令人赞赏的一面。可以说生为一位纪实摄士,可以说是坐在前排眼看着历史发生。
沈绮颖:而你不会像换一种生活方式,对吧?
艾迪·凯什:我愿意改变很多事情,你问我改变世界还是改变我的职业?我能成为世界的统治者吗?开玩笑。从我的职业来说,我愿意看到更多的事情有所改变,摄影记者能有合理的收入,我们的作品能有更好的补偿,我们的版权能得到保护,发现新的接近人们的方法。利用双向交流的优势,而不是过去那种统治性的交流,更好的与人们沟通。双向交流使得文明进步。

孩子们在芳汀玩即兴燃起的篝火,这是伦敦德里反对分裂派的聚居区。北爱尔兰,1989 年8 月11 日。 摄影:艾迪·凯什(© Ed Kashi/VII)
1994 年5 月15 日,约旦河西岸一个叫拜特阿音(Bat Ayin)的村庄附近的一个古老泉水里,犹太定居者在执行沐浴仪式。巴勒斯坦人曾经
经常光顾这个泉水,因此,安全问题围绕着这个在当地宗教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泉水。无视国家和国际政治压力和安全问题, 正统的犹太定
居者继续在约旦河西岸有争议的土地上建立新的宗教社区。 摄影:艾迪·凯什(© Ed Kashi/VII)
沈绮颖:你会不会改变您的生活方式?
艾迪·凯什:不会改变,纪实摄影士的生活方式是富有感染性的,除非我疯了,或者体力上不行了,不然,我会继续做这个事情。可是我已经变成了一位很糟糕的游客!
沈绮颖:你能谈谈VII图片社吗?
艾迪·凯什:VII图片社在某些方面借鉴了历史悠久享有盛誉的玛格南图片社的一些模式,但同时又很不同,其更具有前瞻性的思维,结构比较扁平化,利于数码平台的传播。这里的摄影家都很有天赋,可是又很多元化,既有一线的摄影记者,也有试验性的艺术家,各种人都有,有利于不同的艺术形式表现。比如我现在主要做视频,不再是一个静态摄影家。我们刚开始强调战地摄影,现在已经不是那样了。VII图片摄在美国 9/11时间后3天创立。VII图片社已经13年了,跟13年以前很不一样。我们要继续扩大天才的阵容。我们准备进入艺术的领域,我们有一些教育和培训的导师计划。我们的导师计划是两年的。我现在指导的摄影师是伊拉克人,既不是美国人,也不是德国人或意大利人,而是伊拉克人。现在对VII图片社来说是一个具有挑战性的时刻,相信我们能迎接这个挑战,做出改变。
罗伯特·“BJ”·杰克逊和他的妻子阿比盖尔及两个女儿布里琳、海琳在他们的家乡得梅因的早晨醒来。爱荷华州,2005 年1 月17 日。
摄影:艾迪·凯什(© Ed Kashi/VII)
1990 年7 月12 日,北爱尔兰,观众离开东贝尔法斯特的橙色游行。新教的庆祝活动并不总是有趣的,工人阶级的面孔上反映出他们的
艰苦生活。 摄影:艾迪·凯什(© Ed Kashi/VII)
沈绮颖:对年轻的摄影师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艾迪·凯什:对于年轻人来说,如果你想成为一名摄影师,首先你要努力拍一个很棒的个人选题,要拍摄大量的作品,要坚持,要承受错则,没有什么事情能阻止你,让你停下来。你需要完全相信这个使命。也许生活很艰难,但你有机会向全世界讲述你所见见证的故事。